某一天,心血來潮,想燉冬瓜排骨湯。打開冰箱卻發(fā)現(xiàn)冬瓜有些少,便搜搜廚柜,竟然還有晾好的干海帶,順手拿出泡好后燉在一起,也不知道會不會好吃。結果,眾口稱贊:最好吃的一次,對胃口!
從此,冬瓜海帶排骨湯,在我家就算是有了一個正經(jīng)名分,湯的口味,卻一直隨年齡的變化而變化。
曾經(jīng),剛成家的時候,兩個手腳拙笨的年輕人,同樣缺油少腥的胃口,要求的口味都是相同的。炒菜必定要夠香夠辣,濃油赤醬,烈火爆烹。就連做個包子餃子,都要一咬流油的那種,偶爾燉個排骨燉個雞,焯水、用冰糖炒色,加豆豉甜醬豆腐乳,老抽醬油,蔥姜料酒,花椒茴香,陳皮肉蔻,燉的濃艷油亮,看一眼口舌生津,吃一頓就能飽三天的樣子。那時的冬瓜海帶排骨湯,也是重油重鹽的,海帶冬瓜排骨糾纏在一起的滿滿一鍋,燉這一鍋能吃一天多。
那時候兩個年輕人的脾氣也是火一樣的烈,吵架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收斂,非得揭最疼的傷疤,非得戳最深的傷口,吵過還不解恨,一個盤子,非得摔八瓣才算出氣,然后一個摔門而出,一個痛哭流涕。那些日子,酸的酸,辣的辣,回味一下,都覺味道鮮活嗆人。
從什么時候起,開始變了呢?蒸饅頭,加上地瓜面,蕎麥面,或者是曾經(jīng)發(fā)誓一輩子不碰的玉米面黃豆面,蒸成各色的饅頭窩頭,而玉米南瓜地瓜山藥土豆,這些年輕時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東西,現(xiàn)在任何一種都可以腰桿挺直地站出來,傲嬌地頂替白面饅頭的位置;飯桌上多了涼拌菜,蘸醬菜,油炸紅燒漸漸疏離,我最愛的紅燒肉偶爾也還會上桌,只是,也就那么一片兩片,嘴里一邊念叨香,真香!卻不再過多撥動一下。碗里的冬瓜海帶排骨湯,一小段海帶,兩塊排骨,三片冬瓜,清亮的湯里青白的冬瓜、淡肉色的排骨,只有海帶是深色的,但也只是它的原色。一人一小碗,也就不剩什么了。
兩個相守的人,有多久沒再拌過嘴摔過盤呢?杯碗瓢盆安靜地呆在廚柜里,好像從來也沒有經(jīng)歷過波濤洶涌的日子,已沒有一點傷感的記憶。我喜歡早餐的時候吃幾片醋泡過的生姜,喜歡蘿卜絲湯,喜歡高度酒,喜歡薄棉襪,喜歡在黑夜里把窗簾拉嚴,屋里亮了睡不著;她不喜歡吃酸味兒的水果,也不喜歡甜味兒的菜,不喜歡生姜蔥蒜,不喜歡壓抑的氛圍,在黑夜里非得把窗簾拉開半尺,兩個人的喜好雖仍然南轅北轍無法統(tǒng)一,卻總是會為對方考慮。在家做飯,外出點餐,都會先照顧對方的口味。過日子也許就是這樣,一點一點的遷就著,一點一點的體諒著,年齡一年一年的增長著,日子也就越來越平淡,卻越來越溫馨。
就像海帶和冬瓜,原本互不相干,從無交集,卻在一程歲月的煙火里,互經(jīng)煎熬,互相釋放,互為成全,終成就一鍋味道鮮美濃郁的湯。